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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懿夜辉

(千竞)夏祈雨

(千竞)夏祈雨

 接  春回雪

千雪觉得他的恩人很奇怪,总是想方设法赶他走,虽然意图不是很明显,但千雪还是深深感受他被嫌弃了。千雪蹲在院中默默劈着柴,恩人身体不好,但是他需要大量柴火,恩人家的门他还没有修好,恩人家快断粮。几乎都是素菜,没有肉。千雪皱了皱眉头,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伙食。恩人做饭的手艺和他熬药的手艺一样,不管是饭菜还是汤药,他都能做成一个味。也就是白粥,是为数不多唯一脱离的汤药味道的食物。默默把打猎提上日程,千雪继续劈着柴。对于饭菜的可口问题,轻易忽视。

 

单夸坐在桂花树下神色奇怪的的看着,顶着大太阳蹲在院子中间劈柴的狼主。夏天,他不需要那么多柴,望着已经堆满一面墙,却还在劈柴的狼主。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,可以停手了。顶着太阳,穿着皮裘,也不怕中暑。对于狼主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在能看得到他的地方劈柴,单夸觉得大概是怕他跑了。单夸看了看门,又瞅了瞅千雪,还是狼主离门更近。对于千雪这种有意无意堵门的行为,单夸默默望天。

 

千雪觉得自己更奇怪,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找各种蹩脚理由留在这里。是从单夸的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吗?千雪从头到脚认认真真的仔细看了一遍单夸,他那娇贵王叔怎么可能会穿着一身粗布衣衫,坐在树下无所事事的发呆。他应该手持犀角杯享受歌舞升平;或是手执由暖玉制成的黑白棋子,在纵横的棋盘厮杀、布局;亦或是手捧一本书惬意的躺在软塌上静静的翻阅。

 

没有相似的地方,哪里有那人一丝的影子。话说,他到底图什么啊!烦躁的将最后一根木柴劈开,码放整齐。他是在报恩,嗯,报恩,绝对是在报恩。毕竟是救命,怎样都不算过分,如今他可是苗王的王叔!在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之后,千雪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。

 

“单夸,我去猎几只兔子,你不要乱跑,在家等着我!”千雪猛的的跳起来对着在树下乘荫凉的人说道,目光扫过那人的脚踝。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口气像是在安抚闹别扭妻子。

 

“……”单夸默默回望没有出声。千雪也不管那人到底听到没听到,便迅速离开了。植被丰茂的山涧只见一条人影快速掠过。

 

要不是他去的及时,这人估计就要喂狼了。夏日的狼虽然没有冬日里的狼那么凶狠,但总归不是一个体弱多病的‘老人家’可以对付的,要知道那可是一头独狼。失了群的狼,最为凶狠,没有顾忌,没有后援,想要活就只能搏命。

 

靠北啊!为毛又想起他那位雍容华贵的王叔了!那只狐狸可真的算得上一头真正意义上的独狼。望着刚刚因为惊吓而逃出生天的兔子,千雪狠狠的踢了一脚身旁的树,树上的叶子刷刷的掉了下来,黄绿参半的树叶还有夹杂着不少的虫子。好不容易把心思从单夸身上拉了回来,结果又转到他王叔身上了。望着越跑越远的兔子,他也懒得去抓。

 

有什么好想的,靠北啊!有什么好想的!像他那种人,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,对谁都能下得了杀手!靠北啊!想什么想!他骗的你还不够惨!捅的还不够深?真是……想毛线想!脑海中却又不自觉闪过,那人穿着厚厚皮裘,站在树下手里捧着暖炉,一张脸有一半被藏在毛绒绒的衣领中,笑吟吟道“小千雪!”,眼里满是喜悦,他身后便是一片银装素裹,要知道那人很怕冷的。

 

靠北啊!千雪你是不是傻?你是不是傻?你说你是不是傻?深呼一口气,千雪努力抚平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,把自己的心神从北竞王的回忆中拉开。一拳打在身旁那棵再次受创树上,这次树冠只是微微晃动,只是在千雪先离开后不久拦腰截断,惊起一众飞鸟。

 

在千雪走后,单夸轻轻抚摸着自己受伤的脚踝。崴到脚了,而且崴得很严重,整个脚踝像馒头一样肿了起来,按千雪说法伤到骨头了。至于崴到脚的原因,自然是因为千雪的突然出现。虽然独自对付一头独狼略微困难但尚构不成问题,前提是千雪不会突然出现。

 

那头狼跟自己很久了,单夸一直都知道,所以他走的山路并不适合独狼打埋伏,狼也只能远远的跟着。而狼似乎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猎物已经发现,只是远远的吊着,让猎物无法从它视线中消失。这只狼在等,等什么?当然是等他精疲力尽的时候。丝毫不掩藏自己的身影是为加强猎物的恐惧感,以增加自己捕获猎物的几率。

 

单夸抽出挂在腰间的腰刀,雪白的刀刃折射着夏日的阳光闪过独狼碧色的双眸。双方都到搏命的时刻了。单夸很清楚他现在甩不开这头狼,而且在这样耗下去,他的体力会跟不上。而那头狼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,看上去瘦骨嶙峋的几乎可以说皮包骨头。这顿没吃上,下顿就饿死也不觉得奇怪。而腹部下垂的乳头似乎可以说明这是一只刚死了幼崽母狼。为什么这么说,因为单夸只发现母狼却没看见幼崽。而母狼一般不会离幼崽太远,而带着幼崽的母狼是不可能离开狼群。

 

母狼似乎察觉了单夸的意图,弓着身子便向单夸冲来,同时也亮出它的武器,白森森的牙齿。母狼的目的很简单,那就是咬断猎物的气管,它的目标自然是单夸脆弱的脖颈。但单夸手中的弯刀却告诉它,闪着寒冬的东西很危险,要避免和它接触。

 

单夸持刀的手斜挡在胸前,很好得阻挡住母狼的视线,空着的手在持刀的手更前稍下的位置,以防止突然来袭,持刀的手无法及时挥动,留够反击的空间。母狼扑了过来,高高跃起。锋利的爪子搭在单夸的肩上,血盆大口近在咫尺。但是母狼却没能如愿,单夸一个侧身是的母狼极具威胁的那一口落空。母狼并不气馁,扭着身子奋力便向单夸的肩膀咬去,第一目标失败,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的。

 

空着的手及时用手臂竖着挡开母狼张着的嘴,将母狼的头推向一侧,露出短而结实的脖颈。闪着寒光的弯刀立即贴了上去,却只割断几根狼毛。母狼后腿一蹬,在千钧一发躲开了致命的一击,单夸却也只能仓促后退。

 

一人一狼就这样对峙了起来,似乎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。单夸被狼爪撕破了衣服,母狼被单夸削断了狼毛。首次接触,貌似双方都没占到便宜。

 

母狼喘着粗气,伏地身子,乱糟糟的尾巴也紧贴下腹,避免不必要的伤害。碧色的狼眼紧盯着单夸的举动,时不时呲着白森森的牙齿,发出低沉的短啸。单夸恢复了原来的防守姿态。略微平整的地面,提供良好的打斗平台,却也杜绝的埋伏,逃跑的可能性。对人对狼都一样,况且单夸并不认为自己的两条腿能跑得过狼的四条腿。

 

似乎察觉自己的恐吓无用,母狼发起了第二次进攻。至于第一目标,毫不留情的被它舍弃,攻击四肢也是一样的,母狼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针。吃到嘴里的猎物才是好猎物,至于是咬死在吃,还是失去反抗能力的活吃,对于母狼来说区别不大,反正都是食物,迟早要断气的。

 

虽然听上去很残忍,但是对于孤身一只的母狼来说,这个世界没有留给它仁慈的机会。它只能尽快尽可能的多吃点,谁也不知道,它下一次进食是在什么时候。狼群是不会轻易接纳独狼的,即便是母狼也是一样。如果是刚被赶离狼群,年青的幼狼,那说不定还有机会得到其他势力薄弱狼群的期待,但这不是绝对的。

 

母狼再次扑向单夸,这次它的目标很清楚就是先咬断一只手臂,拼着可能会挨上一刀。母狼的算计单夸一清二楚,它能搏命他亦能搏命。狼牙的咬合力,单夸是清楚。如果他的速度够快,能在母狼咬住他手臂的瞬间,能够一刀毙命说不定他的左臂还有保全的可能性。所以在母狼高高跃起的扑向他的瞬间,单夸将自己的左臂塞入母狼的口中,向着自己上方带去。母狼脆弱的喉管和柔然的腹部直接呈现在单夸眼前,右手迅速跟上向着喉管抹去。母狼虽然察觉危险,却仍然不愿意放弃已经到口里的猎物,只能笨拙的用前肢抵挡它看不到威胁。

 

说时迟那时快,一把刀,一把极为锋利的长刀,快速穿过母狼的脖颈,狠狠的斜插在一旁的泥土之中。母狼的的身子和头部仿佛断裂的冰层,身体错开头部率先从半空中落下。母狼眼中还残留着兴奋,即将获得食物的兴奋。但它不知道,这一口它永远都咬不下去,也没有机会咬下去。狼头依依不舍的脱离单夸的手臂,重重落在地上。

 

狼牙没有咬到实处,单夸的手臂自然也没事,向着喉管抹去的弯刀也因为慢了一步而挥空。第一时间看到夹杂着杀气的笑藏刀,单夸下意识的后退避让,却没有留意自己脚下有一个小坑,而坑边正好有块石头将小坑挡住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单夸很不幸的一脚踩在坑边得石头上,因为身体突然失去平衡,又将脚踩入旁边的坑中。“咔嚓!”仿佛骨头断裂的声音,单夸跌坐在地,脸色惨白。

 

远处的千雪目瞪口呆的看这只一幕,一时反应不过来。看到那人脸色惨白,额角的冷汗也冒出的时候,反应过来急忙飞奔过去。连笑藏刀都来不及捡,就直接跑过去看那人受伤的脚踝。却遭到那人断然地拒绝,就连简单的碰触也不行。

 

千雪的脸色很是难看,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办。看着那人费力的站了起来,伸手过去扶,却仍是拒绝。千雪不明白那人是怎么想的,明明自己已经很痛苦了,为什么还要忍耐?苦了自己也不接受他的帮助?周围没有适合做支撑的物的枝桠,千雪便把笑藏刀递了过去。不让他扶,先用笑藏刀借力总可以吧!

 

单夸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笑藏刀,即使不抬头也知道千雪是什么神情。似乎笑藏刀比千雪的碰触更难以让他接受。单夸没有动,千雪已经急不可耐。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单夸额间滚落,而那人似乎很是无感。不知道痛吗?千雪很想拽着那人的衣领问一问。光听声音,他就知道伤到骨头了,肯定痛得要死。除了煞白的脸和豆大的冷汗,这人没有表显出一丝一毫的痛感,千雪很想知道这人的神经是什么做的。

 

“那是头母狼,刚死了幼崽不久的母狼。”良久,单夸才出声。

 

“……”千雪有些不明所以。

 

“没事了……”单夸将眼前的笑藏刀退了回去,转而扶着千雪的胳膊。手下的温度是肌肤透过布料的温感,明明没什么温度,却让单夸感到十分的灼热。

 

千雪不明白单夸在说什么,对着身首异处的母狼看了一会,依然不明白单夸在感慨什么。一掌轰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,用掌风将尸身扫入坑中,埋好。期间单夸只是静静的看着,千雪的动作也很快,没让单夸久等。

 

做完这一切,千雪便把不再抗拒的单夸背在背后。很轻,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。千雪很想唠叨几句,却又忍住了,他似乎没什么立场去说些什么。比总是穿着厚厚的毛裘的人还要轻,明明一直都是锦衣玉食,好生养着,体重却活像是受了虐待,怎么都上不去,怎么都喂不胖。

 

那时,一直恪守礼仪的金池也曾私下偷偷羡慕过,北竞王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体质,什么山珍海味,或是罕见的补品,放在北竞王身上似乎效果都不是很明显。后来,金池的羡慕传到那人耳中,那人也只是懒懒的从书本中抬起头,眉眼带着笑意淡淡掠过自己和金池。

 

“这事,小千雪再清楚不过了。”言罢,便又埋头于书本之中。这个锅甩的让千雪目瞪口呆,却也让金池微微一笑。

 

不知道为什么,他很喜欢待在单夸身边。千雪想了想,大概这人和那人一点都不像吧?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一丝微妙的相似感。

 

自地门回归后,苍狼也曾向他提起过北竞王。在他回复记忆后,也曾详细的向他诉说过北竞王的往事,话里话外处处透着,去找他,去找的他的祖王叔,他的王叔。千雪沉默很久,苍狼也在一旁等了他很久。

 

“你不恨么?”对于他的疑问,苍狼明显愣了愣。

 

“不值得。”苍狼的语气过于平淡,千雪听不出苍狼是恨还是不恨。而苍狼也没说是竞日孤鸣不值得他恨,还是去恨竞日孤鸣不值得,还是去恨这件事本身就不值得。苍狼是个体贴的额孩子,事到如今,经历这么多还是如此体贴。

 

千雪最终还是没有去找竞日孤鸣,他觉得这样挺好的。他知道他活着,他活在某个地方就可以了。千雪觉得如果他找到竞日孤鸣,说不定会恨得给他一刀,而在给他一刀之前更有可能先给自己一刀。毕竟自己这么精心又小心翼翼养了这么久的人,捅他一刀还不如捅自己一刀。

 

舍不得!这三个大字狠狠的砸在千雪心头,让千雪疼得几乎心神剧裂。他舍不得,那人却很是舍得。舍得将他一掌打下悬崖,舍得将他打下悬崖之前再通上几刀,生怕自己不够恨他。舍得去追杀他一手养大的苍狼,曾经一句又一句的乖苍狼,却是追杀时最为锋利的刀。

 

千雪想,他还是恨他的吧!恨他从来不告诉自己他的处境;恨他从未相信过自己;恨他欺骗了自己就连他们相处的温润也是伪装。更可况他杀了他的兄长,让他和自己的好兄弟反目成仇,虽然最后他没让他恨错人。

 

这算是,他留给他最后的温柔吗?

 

千雪想哭又想笑,最后眼泪混合着桂花酿一同灌入口中,却也苦到了心上。屋子里传出一声强过一声,听不出是哭还是笑的声音,听着总让人难受。千雪把自己关在屋里喝几天闷酒,苍狼就在门外站了几夜。白天他有公事需要处理,也只有晚上可以陪陪他这个有苦说不出的王叔。

 

劝解的话他说不出,千雪王叔恨不恨祖王叔,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。他希望千雪王叔能心里好受点,那就好了。

 

关于祖王叔,苍狼从来不认为那时的自己真的能逃过祖王叔的追杀,也想过默苍离的搭救是不是也在祖王叔的算计之中。如果祖王叔真的想要杀他,他真的能撑到默苍离的搭救?他又有什么地方值得默苍离如此?

 

对于父王的影响,只存在于年复一年,父王到来问候他几句,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祖王叔身上,祖王叔突然病情加重,北竞王府兵荒马乱,千雪王叔或是被召回收拾残局,或是看不过直接怼上父王几句,父王负气而归,顺便让他和祖王叔好好学习,留下一大堆珍材地宝便离开了。然后又是下一年,周而复始。

 

他曾经想过祖王叔的病刚有起色,自己的父王就匆匆赶来。是祖王叔不堪父王的重压,还是父王和祖王叔天生相克?不然为什么每次父王一来,祖王叔病情就会加重。对此千雪王叔似乎更倾向于父王和祖王叔属性相克,每年都要和父王争论一番。父王依旧雷打不动的年年前来,千雪王叔年年雷打不动因为此事被祖王叔罚写抄书,不过千雪王叔从来没有真的抄写完过就是了。

 

而祖王叔窝在房中日复日从轻咳到撕心裂肺的咳着,每每到冬季更是咳到夸张的地步,他就是伴随着这样的咳嗽声长大的。对于祖王叔他是恨过的,在知晓自己父王曾经的所作所为和祖王叔背负的仇恨时,他便更恨不起来。他并不认为祖王叔做错了什么,而祖王叔也从未滥杀无辜,即便自己父王不在无辜的行列之中。

 

祖王叔将苗疆治理得很好,这点从他继位着手政务时便发觉,他的祖王叔为他打下了很好的基础,彻底杜绝了战乱的根本。煽动战乱的是他,一手平复战乱的还是他。以复仇者的姿态优雅的站上顶峰,又以失败者的姿态隐于民间,丝毫看不出失败者该有的狼狈,潇洒的挥挥手没有一丝留恋。

 

他时常在想祖王叔究竟图个什么?大概是为了他三十年虚假的人生,为了他所背负恨做了了解,哪怕结果不尽人意,亦是无悔。那么他心里有愧疚吗?有遗憾吗?他想还是有的,不然不会传功给他,也不会再地门之战时施以援手。对于父王,对于祖王叔,对于自己,他觉得恩怨这样了解也挺好的,起码不会再衍生出下一个悲剧。于父王他无从辩解;于祖王叔他没有立场;于自己,祖王叔对他有恩也有仇。

 

就这样吧!最后一战他没有手下留情,也算他亲自报了仇。剩下的也只有下恩情了,他私心挺希望祖王叔和千雪王叔能和好如初,也希望祖王叔能够过的如意,祖王叔身体不好,最后一战之后更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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